【莊語莊意】
真心說話即天籟
微言寄禍福，無心天籟鳴。
－宋．鄧肅〈謝丹霞老師〉（節錄）
始知大塊一氣融，
山川萬里常相通。
－明．歸有光〈西山石銘〉其二（節錄）
我們常用「天籟」，讚美個人或團體歌聲美妙，而創造這詞彙的源頭，正是莊子。不過，天籟最初倒不是用來形容音樂或歌喉，而是指「萬物自然發出的聲響」。
自然之音－天地人三籟
〈齊物論〉中，莊子藉由南郭子綦和顏成子游師徒的問答，說明了天、地、人三籟的分別。
首先，是「人籟」，即人吹奏竹管樂器所發出的樂音。不過，就算材料同為竹子，但在刻意的調整下，竟使簫、笛、竽、笙的音質有清亮沉厚的區別；即便是同一首曲子，在吹奏者的情志、意圖，或所處環境的影響下，也會展現出歡快、悲愴、肅穆等不同的情調。
而「地籟」，則是「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號）」，當大地吹呴的風，穿越山峰低谷、石洞井穴、草木水澤等自然地貌時，會跟形狀大小不一的孔竅共振，激發出像人在嗚咽、叫喊、哀切，或水流沖激等各自殊異的鳴響。
由此可見，「人籟」是人為造作的結果，不自然也不真實；「地籟」雖本於自然，卻必須仰賴外在的力量來鼓動，被動又無法持久。既出於自主，又天然且能恆久不息的，就只有「天籟」了。
那天籟是什麼呢？莊子說：「夫天籟者，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宇宙間無所不在、流動不息的元氣，能夠形塑山河大地、創生萬物；並在萬物體內流動滋養，隨順萬物天性、環境的差異，形成不同的孔竅，發出獨一無二的聲音。這渾然天成的聲響，就是「吹萬不同」的「天籟」。
天籟去哪了
正因如此，所以天籟不僅能超越物種的限制，像我們雖然聽不懂動物鳴叫、吼吠聲的意義，卻能體會牠們的喜怒哀樂；也能如小寶寶靠在母親懷中時聽見的，自然有規律的心跳聲一樣，具有安定心神的力量；或是像嬰兒的咿唷牙語，純真得讓人放下心防。因此，我們如能順應自然不刻意，那麼所說的肺腑之言、哼唱的曲調，不管別人聽來如何，都是能為自己與他人，帶來正向、自信感受的天籟。
然而，無論是莊子所處的戰國時代，或是文明進步、科技發達的當代，很少有天籟共鳴，反倒是爭吵議論此起彼落、連綿不休，這又是為什麼呢？
莊子認為，問題就在「人心」。誠如先前提到的「使其自己，咸其自取」，與動物依循天性的自然之心不同，人的「心竅」，是在上天賦予的良心善性基礎上，再經由自身的善惡意念錘煉而成，也就使得元氣吹過時所發出的「心聲」，有了好與壞、虛假與真誠等差別。
而一旦人陷入我執，或受到欲念蒙蔽，用帶著成見的「成心」觀照世界、對待他人，將跟自己意見不同的人看作假想敵，二元對立地認定我對、彼錯，就會拒絕聆聽與包容。久而久之，迴盪在世界的，就只剩以自私自利為主旋律，聽來荒腔走板的刺耳噪音而已。
與萬物和樂歡唱
怎樣才能消除成心、重拾天籟呢？答案，就在最一開始提及的，〈齊物論〉裡南郭子綦與顏成子游師徒的故事當中。
在故事中，南郭子綦抬頭向天空緩緩地吐氣，神情淡漠得好似忘了自己，讓弟子顏成子游不禁好奇地問：「人的形體固然可以枯瘦得像乾癟的木頭，難道心也能像死灰般平靜到不起雜念嗎？」接著，南郭子綦就提出了「吾喪我」的自我修養方法，並以天、地、人三籟，來比喻人修為境界的高低。
其實，要做到「吾喪我」並不難，只要我們能放下我執、成見，在面對世間萬物或任何事情時，都能秉持寬和、同理的心態去觀照、去善待、去應對，並不求回報地行善利他。相信我們持續不斷的付出，將能讓善意生生不息，進而與芸芸眾生以元氣感通元氣，一同唱出和諧歡快的太平樂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