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志業∣行天宮五大志業網

355期

【專題企畫】

夜橋燈火連星漢

江橫渡闊煙波晚,潮過金陵落葉秋。

嘹唳塞鴻經楚澤,淺深紅樹見揚州。

夜橋燈火連星漢,水郭帆檣近斗牛。

今日市朝風俗變,不須開口問迷樓。

          -唐‧李紳〈宿揚州〉

 

唐文宗太和七年(西元八三三年)的秋天,詩人李紳從金陵(今江蘇南京)坐船前往揚州。當他到達揚州,正是日暮時分,華燈初上,南飛的群雁、層層的紅楓,呈現了這座知名大城外圍的自然景觀。隨著暮色漸晚,橋上燈火輝煌,彷彿和滿天的星光相連接,而那些停泊遊船上的桅杆,也似乎要觸及了夜空中的星宿。如此璀璨如錦,說明了現在揚州的繁榮昌盛,其實已不必再費心尋找昔日隋煬帝所建設的豪華迷樓了。

 

整首詩從昏暗的暮光,逐漸鋪陳出揚州夜景,無論是人為的燈火,還是天上的群星,都是點綴城市歡樂景象的要素。李紳雖未言明街上熙來攘往、商店櫛比鱗次,但在夜晚時刻還能這般光彩耀眼,那麼揚州的繁華自然不言而喻。

 

「夜橋燈火連星漢」一句可說是全詩精華所在,星星看似是配角,但若無它們與人間煙火相輝映,或許塵世的熱鬧也都將相形失色。因此自古以來,星星就是人類在夜晚時所關注的主題,它們讓人類產生無限想像的空間,從文學到繪畫等藝術作品,創作者經常藉由星星,傾訴心中百轉千迴的各種情緒,悠悠遠遠地流瀉出我們的喜怒與哀樂。

照亮心中希望之光
 

……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裡,

喔,夜空中最亮的星,喔,請照亮我前行!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聽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逃跑計畫」樂隊〈夜空中最亮的星〉

 

每當靜謐的夜晚,我們抬頭仰望浩瀚無垠的星際,那點點閃爍的光芒,似乎娓娓訴說著什麼故事。尤其是內心彷徨無助,或是對處境有所感懷時,星星與人事便彷彿有了對應,而能給予適時的啟迪,以領悟娑婆世界的奧妙諦理。

 

現代詩人羅青有一首短詩-〈答案〉,僅用三十二個字,即言簡意賅地道出了兩者之間的關聯:

天上的星星,為何,像人群一般地擁擠呢?

地上的人們,為何,又像星星一樣地疏遠?

 

羅青巧妙比較天上的星和地上的人,引喻彼此的類似處境:星星的實際狀態是疏遠的,只是看似擁擠;人群的實際狀態是擁擠的,但心靈的距離卻可能是遙遠的。在兩相矛盾的映照之下,不禁對疏離的現代人際關係感到疑惑,到底為何會如此呢?恐怕許多人都找不出真正的答案吧?

 

詩人借星星對人際關係提出大哉問,其實這是一種睿智的啟發,意在言外地希望:若每個人都可以傳遞溫馨的能量,化解原本冷漠的心田,哪怕是一句問候、一個微笑……相信就能讓人我之間充滿愛與關懷,拉近彼此的心靈距離了。 類似的啟發也在作家謝哲青的著作《星空吟遊》中提到,因為孩提時喜歡仰望夜空,時常揣想著宇宙中的種種奧祕,而啟發了他對於生命存在意義的探索。多年後,謝哲青在旅行世界各地時,仍經常如童年般喜歡仰望星夜,於是那亙古閃耀的光芒,促使他連結起人類開展文明的各種故事,進而明瞭每個人的運途本來就有高低起伏,於是對自己的際遇有所釋懷,不再糾結在眼前的挫折,泰然自若地培養實力,才能持續創作出更多的文學作品。

 

現代人類的燈火早已遠勝一千一百多年前、李紳所處的中唐時期,我們鮮少會注意熠熠星光。但若是感覺孤獨或迷惘時,不妨試著抬頭看看星空,它們超越時空距離的光芒,始終訴說著來自遙遠宇宙的生命哲理,可以慰藉每一個人的心田。

當下即成永恆之美
 

長夜漫漫,我會醒著陪伴你;
長夜漫漫,任憑歲月流逝如斯,我們的當下無比珍貴。
喔,即將夜盡天明,我們深情如許,何需多言……

(All through the night, I'll be awake and I'll be with you.All through the night,this precious time when time is new.Oh, all through the night today,knowing that we feel the same without saying…..)

       -朱爾斯.席爾〈長夜漫漫〉(All through the Night)

 

天上繁星默默觀照著凡塵的聚散離合,而世間的有情眾生能在星夜之下長相左右,這又是何等值得珍惜的緣分啊!

 

唐代大詩人杜甫便曾在如此星夜,留下一首令無數人動容的千古絕唱-〈贈衛八處士〉: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這時杜甫四十七歲,在從洛陽返回華州(今陝西渭南)的途中,經過舊友衛八的住處,一夕相會,前塵往事、今日情景,頓時百感交集。情深義重的杜甫在歡欣與慨嘆交雜的情緒中寫下此詩,將峰迴路轉的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歲月帶走的是彼此的容顏,改變的是兩人的生活,而永恆存在的則是摯友間深厚的情誼。可惜二十多年後的重逢,僅能匆匆停留一夜,明天之後又將會如何?人生真正能夠把握住的,只有當下共處的時光。

 

詩中的「參」(ㄕㄣ)與「商」均為星名,兩星在天球上相差近一百八十度,春季傍晚,參星向西方落下,商星才從東方升起;秋季傍晚,參星將從東方升起,而商星已消失在西方地平線下。由於兩者難以同時存在,因此杜甫用來比喻兩人隔離、不得相見之苦。

 

六年後,同樣是在星空下,杜甫的另一首〈旅夜書懷〉,情感一如已往真摯深刻,人生際遇依然漂泊起伏,但文字的表達卻更加內斂了: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官因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

 

當時杜甫所仰仗的好友去世,於是他帶著一家大小離開成都,乘船沿著長江東行,有感而作此詩。詩中描摹了星夜下的大江、開闊的平野,隱隱寄託本身懷才不遇、有志難伸的境況,不禁感嘆,如今飄然的一身,不過就像是翻飛在天地間的沙鷗罷了。

 

星夜對杜甫來說似乎總帶著愁緒和別離,但從字裡行間所感悟到的,正是對人生運途的釋然:萬事萬物經常隨著際遇而變化,我們唯一可以把握的就是當下。當下無論身處何地,只要是和自己所重視的人在一起,哪怕是片刻光陰,也會成為記憶中永恆的美好!

畫出人間璀璨之夜
 

繁星熠熠的夜晚,豔麗的花朵如火般璀璨燃燒,
漩渦似的雲彩飄浮在紫色薄霧裡,映照在梵谷那雙湛藍色的眼眸之中……
(Starry, starry night, flaming flowers that brightly blaze,swirling clouds in violet haze, reflect in Vincent's eyes of china blue…..)

                 -唐.麥克林〈梵谷之歌〉(Vincent)

 

星星可以是詩人寄情寓意的對象,自然也可以是畫家揮灑彩筆的主題。只是星星位於漆黑的夜空中,點點光芒零散分布,雖然人類的眼睛可以察覺微弱的星光,但在繪畫上則較難運用綺麗的顏料來表達,對藝術家而言極具挑戰性。

 

不過有一位畫家卻憑藉豐富的想像力,以及大膽奔放的用色方式,鮮明且濃烈地展現出星光的燦爛姿態,令無數世人為他的創作熱情而感動。這位畫家就是文生‧威廉‧梵谷(Vincent Willem van Gogh)。

 

在梵谷的眾多畫作中,大約有四幅油畫與星星相關。其一是〈夜晚露天咖啡座〉,他用獨特的暖色調及透視法,描繪星空下咖啡館的溫馨與浪漫,雖然行人和顧客不多,但占據畫面大部分的黃色燈光,不僅照亮了視線,也照亮觀者的心,而點點星光閃爍不已,似乎正觀照著世間有情之人。

 

其二是〈隆河上的星夜〉,當我們在觀賞畫作時,似乎能從夜空中璀璨的星芒及波光粼粼的河面倒影裡,感受到畫家內在的生命熱情,一瞬間,彷彿這些光影不再是靜態的了,而是隨著觀賞者心靈的悸動,不停閃耀,水波的盪漾一次又一次滲入心扉,令人駐足畫前,不想離去。

 

其三是〈星夜〉,這幅畫在濃烈而陰沈的藍色主調中,卻以明亮的黃色呈現如渦流般的星系、耀眼的彎月,以及碩大如球狀的星星。用色的安排對比強烈,但卻突顯出梵谷心中星光燦爛的模樣,他將畫作的藝術張力提升到極高的層次,使觀者都感受到這渦流彷彿正在迴旋。

 

其四則是〈有絲柏的道路〉,這幅畫表現星夜的手法雖然和〈星夜〉相似,但所呈現的情調卻和緩許多。畫中的絲柏樹是主角,昂然而挺立,月亮、星星依然明亮,但帶給人的是一種寧靜、祥和之感,寓意著梵谷心中始終保有的真誠與熱情。

 

梵谷的一生短暫卻亮麗,在他開始繪畫到離世的十年間,創作了約二千一百幅畫,其中八百六十四幅是油畫。但可惜的是,梵谷在世時並未獲得大眾肯定,直到他身後,這些猶如天縱英才的作品才廣為人知。梵谷以濃烈的情感描繪出星夜的熠熠光輝,而自己也彷彿流星般劃過天際,在世間留下永恆的藝術傳奇。


上一頁】【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