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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期

【專題企畫】

揮汗如雨 勤奮身影

人類一面為生活而勞動,

一面也是為勞動而生活。

     -梁啟超《敬業與樂業》
 

自古以來,無數農民不辭勞苦地耕作,種植各種作物,還有漁夫、工人等努力工作,為眾人提供日常所需;時逢五月勞動節,且讓我們透過藝文作品,一起注視那些勤奮的背影,並致上最高敬意。

淺談勞動
 

何謂勞動?廣義指精神或肉體付出勞力及活動,如老人家為活動筋骨而種菜;狹義則是指人類在生產過程中所提供的勞務。

 

《維基百科》認為勞動的目的有三:生產和製造生活的物質基礎、改善勞動者的社會地位,以及創造文化藝術、發現科學、改革社會。大致而言,勞動可分為「有償」與「無償」,無償勞動包括志願服務、操持家務等,和有償工作具有同等價值,卻因為不容易以市場價格來標價,而常常被忽略。近年來,付出創意與情緒也被歸類為勞動,前者如寫作、雕塑、電影等相關從業人員,後者如服務業的第一線人員等;情緒勞動讓周圍的人感到舒適和快樂,但很少被重視,他們的訴求在於「被看見」,並希望「自己的勞動有價值」。

 

對於大環境而言,勞動者推動了經濟發展,而對於個人來說,是謀生、養家的手段:但許多經濟無虞的人依然在工作,顯見勞動不僅是為了生存,還有其他的意義,值得我們深思與挖掘。

 

揮汗寫就的人生
 

勞動本身既不詩情,亦無畫意,但透過文筆修潤,化作精彩的文學作品,謳歌收穫之樂、勤勞品格、人情醇美、精湛技藝……雖不乏勞苦的描寫,也因藝術手法的轉化,將苦難昇華到另一個層次。

 

勞「詩」動眾

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不只是文學,還收集了許多古人的勞動狀況,如採桑、畜牧、狩獵、伐木、縫紉、耕種等。其〈豳(音ㄅㄧㄣ)風.七月〉更是集大成者,如一幅「先秦勞作圖」:「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耜,音ㄙˋ,指農具;舉趾為「舉足下田」之意;饁,音ㄧㄝˋ,意指為下田耕作的人送飯;田畯則指監工的農官。譯文為「我一月修農具,二月下田去。老婆和孩子送飯到南田給我,農官看到這一幕,很是滿意。」此詩是《詩經》中少見的長詩,後文還提到采蘩(採摘白蒿)、條桑(修剪桑枝)、築場圃(築造糧場和菜園)、鑿冰(鑿開冰凍)、滌場(清掃穀場)等工作。

 

除此之外,歷代詩人也有不少歌頌勞動的名篇。如李白〈秋浦歌(十四)〉:「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赧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描寫了冶煉工人的辛勤,讚美他們在月夜邊唱歌、邊勞動的畫面,紅光照天,亦象徵光明與熱情。而范仲淹〈江上漁者〉:「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裡。」人只知鱸魚味美,卻不能體會漁夫水裡來、浪裡去的滋味;此詩以「往來人」之熱絡,對比「一葉舟」的孤寂,深切表露對漁民的同理。

 

現代的「上班族」,比起身體勞苦,可能對生活品質和心靈自在的渴望更高。詩人鴻鴻〈我現在沒有時間了〉寫道:「我現在沒有時間了/鬧鐘在你們手裡/但我不打算交出我手裡的電池/我不打算交出我的脊椎/我不打算交出我的孩子和我自己的/那一點點抬頭看天空的時間/我不打算交出我的天空。」工業革命以來,「時間等於金錢」的概念根深柢固,而詩人要重新定義時間-也就是人能蛻變成長、擁有自己的時刻;要工作,但絕不只是工作。

 

小小螺絲釘的心聲

西元一九七○年後,勞工文學興起,以楊青矗的小說《工廠人》為濫觴,此書的特別處,在於作者預設讀者是「工人」,而非文學青年,書後附有「工廠人訪問卷」,包括勞工的心理狀態、生活樂趣,勞資問題等;他並非「從旁觀察」,而是盡可能融入,吸引更多工人分享自己的生命內容。書中又以〈低等人〉為代表,最具黑色幽默的力道。而林立青為工地監工、工程師,他將工地的所見所聞,寫成散文集《做工的人》,前幾年還被翻拍為影視作品;他以平實的字眼,描繪社會底層的脆弱與相互疼惜,也從草根人物身上,獲取了生命的正能量。

艱苦歌 勇敢唱
 

歌謠是時代的縮影,一代有一代的心聲。臺灣自農業社會邁入工業社會,產業改變,導致青年必須面對「留在家鄉」或「出外打拚」的兩難;西元一九六六年,高雄設立全球第一個加工出口區,全盛時期,臺灣有三個加工區,亟需大量勞動人口,十萬個女作業員的心情,譜成時代的榮光,也低吟一曲青春的戀歌。

 

文夏〈黃昏的故鄉〉:「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叫我這個苦命的身軀,流浪的人無厝的渡鳥……」敘述遊子的思鄉情懷。那為何非要離鄉不可呢?陳芬蘭〈孤女的願望〉:「請借問播田的田莊阿伯啊,人塊講繁華都市臺北對叨去,阮就是無依偎可憐的女兒……」描寫少女對城市生活的嚮往,以及為了幸福,就需忍耐在異鄉的惶恐與不適應。

 

而真正能代表一代勞工精神的,當屬〈愛拚才會贏〉:「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愛拚啊才會贏!」此歌發行於一九八八年,當時社會洋溢著新的氣氛,勞動者似乎也不再如往日般認命、悲觀,而是相信自己可以靠打拚創造人生。當林強橫空出世,一曲〈向前行〉流露的不再是害怕,而是「蝦米攏不驚」的精神,與年少的倔強;多年後,滅火器樂團與林強合作,重新將此歌重新編寫為〈繼續向前行〉:「有勇氣來選擇,有志氣來承擔,做勇敢的人……你的故事,你自己來寫,繼續向前行!」勞動者從哀婉低訴,愈唱愈積極,而且還要繼續往下唱。

 

如常 所以深刻
 

紀錄片不是「一個人」的東西,而是「一群人」的產物,透過長時間的拍攝,留住如常但深刻的生命意義。如《無米樂》以臺南縣後壁鄉(今為臺南市後壁區)四位老農民的勞動身影為主軸,擷取其智慧,發揚樂天知命、敬天愛人的精神;儘管少有劇情張力,卻因為平淡而更顯真實、具說服力。二○二一年的《老鷹之手》,記錄嘉義民雄牛斗山的藕農,因長年挖藕而練就一雙雙變形的「怪手」,如同老鷹的爪子;農民自認這雙手不能見人,但在導演眼中,卻是辛勤的歷史印記,更是守護農地的堅實力量。

 

鏡頭轉向海洋,《飄撇討海人》拍攝的是七十歲的老船長林新永,林家三代討海,他十四歲便投入捕魚行列,是多項漁具、漁法的發明與改良者,並創作了許多記錄海事的閩南語詩歌;林船長為人瀟灑,大海任行,但當代討海人,所求不再只是更多的漁獲,而是開始思考人海如何共存,於是推動友善漁法,組織環保艦隊號召漁船捕撈海漂垃圾。因為取之於海,接下來的日子,他要為心愛的海洋盡一份心力。

 

前面提過,臺灣六○年代有大量女性勞動者投入就業市場,運轉經濟奇蹟。當時有二十五位年輕女子自高雄旗津搭乘渡輪,準備到前鎮加工區上班,不料半途翻覆,造成多人罹難,史稱「廿五淑女事件」,是臺灣單一性別最大的通勤事故;在二○二三年,事件滿五十週年時,勞動部數位重製《她們的故事》紀錄片,除了向已逝的勞動者致意,也希望讓大眾瞭解這段歷史的意義,提醒職業安全的重要性,並打造更安全的勞動環境。

畫你 我話
 

臺灣知名畫家洪瑞麟,自幼便特別景仰那些關懷農民、貧苦大眾的畫家,如米勒及梵谷。留日歸國後,因戰後求職不易,曾至瑞芳煤礦工作,故有「礦工畫家」之稱,亦有「來自地底的靈光」之美譽。他曾言:「在他們一鏟、一鏟,單調的節奏中,不可否認的,他們攫取的不是煤,而是生活的本質,生命莊嚴的躍動。

 

洪瑞麟筆下的礦工,通常是與自己共事過的人。礦工的工作危險,每日如同以命拚搏,可以感覺到他急於留下那些面孔,其作品有〈礦工頌(坑內坑外)〉、〈長凳上的四位礦工〉、〈礦工像—阿坤仔伯〉等;因描繪地底工作而顯得特別暗,然而礦工的頭燈微光,亦象徵畫家想在黑暗中「掘光」的心意。

 

無論是紀錄片、繪畫,還是文學作品裡,勞動者大多處於被動,只能「被」描寫、詮釋,直到二○○七年移工攝影集《凝視驛鄉》出現,勞動者才擁有話語權。當時臺灣國際勞工協會創辦「移工攝影工作坊」,教導學員以傻瓜相機拍下自己身處他鄉的感受;在書裡,移工被還原為「人」,絕非一味悲情,有孤寂,當然也有快樂的時刻,他們透過這次創作,學著開口,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勞其筋骨 修其身心
 

日本企業家稻盛和夫提過,南太平洋上,有個部落以「好好工作,就可以成就良善心靈」的觀念過活,他們相信正直善良的人,田地才會肥沃、豐收:換言之,唯有認真對待工作,把事情做好,才算得上是高貴的人。

 

我們尊敬、感謝每位低頭彎腰的勞動者,也讚歎汗水之後的銀白結晶,除了苦,還為世界留下了美好;反觀自己,無論職業為何,既然「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便要專注、勤懇、踏實地做好眼前事,確立自我價值,並與人互助。因為我們不只是單純地勞動,同時,也在耕耘自己的心田和福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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